橘颂 序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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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亡国与贰臣设定可能引起伤害，请注意
终末 · 起
四海归附的大国圣朝，东宫院内，朱栏阁中，隐隐有孩童清朗吟诵和文士从容讲解的语声。
当朝太子穆，年方十三，聪颖善学。国君令朝中几位菁英以其术业专攻，分别教授太子，太傅讲经，刑官讲法，讲史的则是总领史馆修撰的天章阁学士路尼。
太子紫发圆眉，眼神清亮如水，他合上《史记》的书卷，望向立在书案旁的人。
“老师，《太史公》里面，你最喜欢哪一篇？”
学士不过三十出头年纪，虽已非少年，却当真仍是眉目如画，银发垂肩，身着大紫色的公服，却难掩举手投足间的书卷气，恍若白衣秀士。
“《屈原贾生列传》。”他答道，雪青的瞳中笑意浅淡。
“你说过此篇太史公写屈原贾生，也是写自己的忠君而遭厄，行文幽抑，深得楚辞之风，令人读之叹惋，确实。”太子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。“但其中屈子的辞，只收了他沉江前作的《怀沙》。大概我年纪太少，总觉得太过哀戚，不忍卒读。”
路尼微笑道：“殿下正值砥砺志向之时，《九章》中最适合的，当属《橘颂》。”
“我也读过！”穆眼前一亮，“‘后皇嘉树，橘徕服兮。受命不迁，生南国兮……行比伯夷，置以为像’，咏橘言志，屈子与伯夷受命不迁，不事二主，高风亮节——”
他停住了口，见眼前的人垂眉敛目，神色不改，却是微微咬住了下唇。
穆知道自己失言了。屈原与《橘颂》中所赞的伯夷，正是忠诚故国以至于死节的典范，学士却是江南冥国的旧臣，在冥国为圣朝所灭时归顺而来。于本朝他固然是贤臣，但在世人眼里，终究大节有亏。
“老师，对不住。”太子立起身来，语气郑重。“可是，如果为成大事，没能全节，私以为算不得失节。太史公遭李陵之祸，若不隐忍求生，何来《史记》？而老师……若不归我朝，又何来《南方七国书》——听说朝内与民间都赞誉这部书，不是么。”
《南方七国书》，正是连同冥国在内，并入圣朝的七个南方小国的国史，由圣朝官修，去年才定稿刊行，学士自然是修这部史的首功。
“谢殿下开解，七国书是史馆同僚戮力而成，路尼不敢专功，亦不敢望先贤项背。”学士似乎这才回神，恢复了浅笑的神色，欠身答道。
御书房中，圣朝国君史昂正在披阅奏章。国君方值盛年，形貌清俊，而自有煌煌大国的威仪。
这时内监报太子过来问安，国君便让太子进来，照常与他谈论读书时政，两人渐渐说到了当日的讲史功课。
“……和老师提到屈原列传，没留心，说了仰慕屈子忠诚故主。”太子说道，“老师没回答，不过儿子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。”
见父皇脸色有些发沉，他连忙又道：“但我也劝老师道，隐忍而终成大事，并非失节，正如同太史公一般。”
“你仰慕屈子并没有错，后面也劝解得是。”国君叹了口气，“你要敬重英卿，不可因为前朝旧臣的过往而看低他。于我朝他忠谨贤能，颇有建树，操守堪称楷模，而且，他还保过你。管不住世人悠悠之口，至少我父子不能再刺伤他。”
“儿子明白。”英卿是路尼的表字。
“今天也交了功课给他么？”国君又问，听太子答是，便唤人去找书房当值的文书官，问太子讲史功课的批改有没有送到。
“下课才一个多时辰，老师未必改得这样快。”
“应该到了，除非他有别的要紧事。”史昂笑了笑，“英卿才思敏捷，而且从不懂得懈怠。”
穆点点头，他年纪虽少，却懂得父皇对老师的考语绝非虚言，而得老师相护的事，自己更不会忘记。但父皇说不能再刺伤老师，和言谈中的怜恤语气，却异于他平日的威严。或许真如同传言所说，以及自己的隐有所感，父皇和老师有些牵扯不清，这也是后者受人非议的另一大缘故。
这些自己想不清楚，但父皇说过，朝堂上悖逆纲常的事，远比圣贤书中写得多，而且父皇执掌天下，他所求的，无人可以不从。为尊者讳，父皇有错当然是不能想的，但他同样也不愿觉得老师在其中有什么错。
不一时，内侍回来呈上了装着太子功课的匣子。照平常，匣子里除了学士批改过的功课，还附有一纸总评。为使几位老师能秉直考评，除非国君许可，否则太子是不能看那张总评的，因此这匣子才会先送给国君，稍后再将功课发还给太子。
史昂一边对穆笑言所料不错，一边打开匣子，取出功课簿和总评，却见匣底还有一封书信。他有些莫名地拆开信封，从中抽出了一张图画、一纸文书。
他看了那图画一眼，立刻神色大变，再草草一览那篇文书，面色愈发难看，随即叫侍卫进来，说：
“火速备马，去史馆找路学士！”
- 序章 · 结 -
注
1. 文化制度以五代~宋为蓝本
2. 《太史公》，即《史记》，太史公即司马迁，忍辱求生修成《史记》，这一段若有疑问请自行搜索
3.《橘颂》与《怀沙》同为屈原所作《九章》之篇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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